第 287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287 章
基業是靠殺戮獲取的。
這是邊界女巫們的共識。
女巫們躺在新清理幹凈的拓展區裏, 看著身邊的人來了又去，不記得自己死了多少隊友，也不記得自己究竟開拓到了哪裏。
她們只知道每打下一塊土地, 拓展區會迅速被後方的安全區並吞，成為新的安全區, 後方的女巫們會迅速在安全區劃分並建立起新的領地。
自從最初的那次開拓任務，女巫們分到相同規模的領地開始, 往後的每一次任務, 殺死煉獄怪物數量越多的女巫就能分到越多的土地，女巫們按勞分配、按功行賞，累積上限沒有終止。
部分女巫撈到一套房子和土地就不再去邊界冒險，打算餘生安穩度日。至今仍在邊界奮戰的女巫們則個個身價不菲、領地廣袤，立志做巫上巫。
在邊界奮戰不光能分到領土和豐厚的物資, 更能獲得聲望與資歷, 深入現今北部的體系，成為新世界體制內的一份子。
想要飛黃騰達, 就要釋放野蠻和獸性，時刻將腦袋別在褲腰上, 去爭搶, 去掠奪，直至腰纏萬貫, 功成名就。
這是女巫精神，是新世界的普世價值。
簡單休息過後，女巫們起身後撤，讓前來交班的下一批女巫們守衛剛剛打下來的新領地, 確保拓展區不會有新的煉獄怪物闖入，保證安全一段時間, 讓這塊剛打下來的新領地成功觸發封印。
回程的路上，女巫們剛進安全區，許多男人迅速圍了上來，一邊歡呼稱讚邊界女巫們的英勇，一邊不斷變換造型展示自己。
“女巫大人，看看我~~~”
“女巫大人，您好強！”
“女巫大人，我們永遠支持您！”
這些保家衛國的女巫們是北部‘配偶權爭奪戰’的最高攻略等級。北部的男人們無一不想與她們結姻組建家庭，為她們懷上孩子。和她們在一起，意味著擁有無盡的財富、至高無上的權力地位、最高品質的後代基因、也就是說有保障的一輩子。
與邊界女巫同時期出現的就是這些妄圖通過婚姻改變自身境遇的男人們。她們中* 有些是自願來到邊界尋找可靠的巫妻，有些是被自己的父母逼著來邊界出賣自己。
年輕的女巫打眼掃了一圈後不為所動，面無表情地經過蜂擁而上的男人們。
另一位稍年長的女巫問她：“你這是誠心不打算成家了？你家就你自己一個人，你還這麽拼。這要是有個萬一，你是打算把家業留給誰去。”
年輕的女巫眼中滿是鄙夷，高聲直白地說著：“留給誰也不會留給男人啊。我寧可捐出去給失去雙親的未成年小女巫們，也絕對不可能留給這些男人一丁點。誰不知道他們打著什麽主意。不就是想找我們這種死亡風險高的女巫，回頭坐享其成當貴夫嗎。一個個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行。”
周圍的男人們面對公然嘲諷他們的女巫，臉上竭力維持著尷尬的笑意，不敢反駁，也反駁不回去。
他們確實像她說的那樣，想要傍上個有實力的女巫，讓自己和家人擺脫現在的處境。他們有別的選擇嗎？家裏女巫數量多的家庭還好，依靠女巫們的工資起碼能養活一大家子。家裏男人多的，靠工作根本沒辦法撐起一個家庭，連最基本的溫飽都沒辦法維系。
按勞分配。再沒有比這更偽善的體系！
現實中具體的勞動強度和如何去分配，這些根本就不是勞動者能決定控制的。
女巫們與男人們同樣是按勞分配。
女巫們每殺死一只煉獄怪物，就能得到相應的高薪酬，哪怕一無所獲也有最低保障。每殺死一種新的煉獄怪物，就能獲取相應的經驗，成為更優秀的女巫，得到許多女巫們的無形尊敬。
男人們每縫制完一件衣服，只能得到最低的薪酬，針腳縫錯了還要扣錢，積累再多的經驗，薪資也不會漲半分。最近還反倒因為同事們日益提升的工作速度，產量越大單件薪資越降越低，工作滿滿一整天還不如過去摸魚聊天時半天賺到的多。
這根本就不公平！
完全沒有人把他們放在眼裏。
可不公平又能如何呢。
他們的抱怨換來的只有女巫們的不滿。女巫們不滿他們在安穩的大後方，做著毫無生命危險的工作還嫌東嫌西。女巫們不滿他們連不動腦的基礎工作都做不好，在同樣的按勞分配制度下沒辦法賺來與她們同等的薪資。女巫們不滿他們無法同時處理好工作、家庭和孩子。女巫們說他們簡直毫無社會價值。
有些女巫在享受生活，而他們光活著就已經很艱辛。爺爺、父親、和一大一小兩個兒子，他們已經拼盡全力工作，可沒有女巫的家庭在新世界裏走正路根本活不下去，走偏路又難免遭受白眼被厭惡嫌棄。
他們說：他們和那些厭惡勞動艱辛、一心想走捷徑攀高枝的男人不同，他們是正路被堵死，走投無路才淪落至此。可沒有人在乎他站在這裏的原因，人們只看結果。結果就是他站在這裏，他在出賣自己。
她們回：真有志氣，大可以選擇去死。或者跑去邊界奮勇殺怪，為了全人類拼搏努力。既然做出了這種選擇，就不配分個高低。有區別嗎？賣無數次的和指望靠婚姻賣一次的，都只是出來賣的而已。
正常的世界難道不該封死那些會讓他們墮落的道路、堅定地說那是錯的，然後為他們提供另一條正路嗎？真的是他們男人天生下賤，不願吃苦受累、懶惰怕死，才會淪落至此？連他們自己都快恍惚到分辨不清。
“懷孩子嘛，哪個男人不能懷。就算找不到家世好的男人，也得找個正常男人吧，誰會找這些個搔首弄姿的東西。玩物就留給愛玩的姐妹們吧，我可沒時間搞這種事。”
年輕的女巫言談間沒有半分留情，絲毫不給在場的眾多男人們面子。可她非但沒得到周圍人的批評，反倒得到了鋪天蓋地的讚揚。
“真不錯啊，現在這麽踏實還有上進心的女巫已經很少了。”
“就是，現在愛玩的女巫太多了啊，大多都是玩了就玩了，完全不負責任。”
“聽說前一段有個男人被搞大了肚子，他好不容易找到搞他的那個女巫，結果那個女巫不負責，說以後生都不會生，愛死哪死哪去。最後那男人只能去醫院處理，現在一走路臟器就疼。”
“雖然她瞧不起男人，但人家也不亂玩男人啊。這已經算是好女巫中的好女巫了。”
“人家哪裏瞧不起男人了啊！人家那是瞧不起出來賣的男人。人家又沒說瞧不起所有男人。就那些一看到邊界戰鬥女巫就立刻撲上去勾搭的男人，活該他們被瞧不起。”
“是啊，人家也沒說錯，有些男的就是不行。現在這樣的年輕未婚女巫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呢！我表姨家的兒子長得不錯還老實，每天在家裏都不出去。我回頭跟我表姨說說，我是覺得挺配的。萬一成了呢。”
“男人跟男人是不同的。有的男人努力工作補貼家用，可沒時間來這兒釣女巫。再不濟，有的男人老實在家裏做家務照顧孩子，也算消停。就他們……都做出這樣的行為了，還怕別人說不成。”
“成天抱怨工資低，我看哪是工資低啊，是他們把錢都花在穿上了吧。看看他們穿的衣服，再看看咱們的。我打從地獄出來，就沒買過好衣服！”
北部開了數家男裝店，男裝的不同款式、不同搭配，讓人眼花繚亂。還有許多幫助男人健身塑形的產品和課程一同售賣。所有男人的用品，各個價格不菲，卻依舊銷售得很火熱。無論是男人們自己還是男人們的家人，都很樂意讓他們在這上面投資。畢竟跟未來可能獲得的收益相比，這絕對算得上一場低投資高回報的交易。
安全區最外圍、準備靠與強大女巫結姻、或是被富有女巫看中、從而改變命運的男人們，自然會好好打扮自己，盡量在最短時間內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前一段時間，北部男人們最火熱的話題是，哪款褲子能顯得屁股比較大，哪種塑形工具能讓屁股快速充血變大，穿褲子更好看。誰都不知道，男人屁股的大小跟X能力到底有什麽關系，這消息又是從何而起，反正全都在一窩蜂地忙著讓自己的屁股變得更豐盈。畢竟誰都不知道哪個女巫會不會很看重這件事，從而選中自己，讓自己改變命運。
女裝店倒是簡單得多，就兩家。
一家普通人根本沒資格進去，因為完全買不起。買得起也不會買，普通人不會攢錢花幾個月的薪水買一件完全沒辦法穿著幹活的衣服。這店裏衣服華麗繁瑣的樣式根本不是上班族或是戰鬥女巫能穿的。
另一家衣服就只有兩個顏色，土黃跟土綠，說是戰鬥時隱蔽效果好，又看不出臟。衣服全都是最耐磨的材料，毫無款式與剪裁可言，一看就知道是同一個工廠流出來的同一批服飾，唯一的優點只有便宜。
女巫們不是不想在工作之餘穿得好些，可現在問題是她們想找件帶顏色的普通T恤衫都沒有，想穿得像個末世前的普通正常人都費勁！想穿得好些，就只有爬上去做巫上巫，有錢有勢，衣服鑲金定制都沒問題。
至於中間值？沒有這個選項。
北部完全沒有給女巫們提供——普通正常人這種生活模式。
男人和女巫正在被往兩條不同的路上驅趕，越走越會跟對方產生更遙遠的距離。
直到再也無法看清對方，理解彼此。
-
北部幾大家族的負責人敏銳地察覺到北部體制內女巫們之間的暗流湧動。
長期在邊界與煉獄怪物戰鬥的女巫們個個實力不俗，戰功赫赫，野狼般覬覦著她們七大家族的位置。
能在先前那種前路未知的時刻，毅然決然地跑到危險的新領地與煉獄怪物戰鬥的只有兩種人：所圖不小的，走投無路的。
無論哪種，都不是好對付的。
在邊界戰鬥的女巫們自己形成了一股全新的勢力。原來她家與巫派魔派各三家之間，維持著三權分立的穩定。現在這股全新的勢力出現，與她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微妙距離，又穿插在那兩派六家之間，攪亂了原來巫派魔派內部的穩定關系。
一看就是有高人指點，可又找不到領導著這一全新勢力的高人姓甚名誰來自哪裏。
那人越是不冒頭，幾大家族越不安心。
要知道這股全新的勢力繼續發展下去，意味著的可是實實在在的軍權。
這是連她們七大家族都沒能掌握的東西。
“會不會是我們想多了呢。沒準邊界那些女巫就是一盤散沙，加入我們各自家族的女巫只是想攀附我們而已。”
“……你是真的天真還是沒話找話呢。你信這個還不如信我是彌賽亞。後者的可能性更高。”
“我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如果是你們，你們在邊界眾多女巫中有一定領導能力，你們會不站出來？邊界的勢力已經強大到能與我們坐在談判桌上洽談更好的待遇了。”
“我們今天開會不就是因為這個嗎。能忍到現在，可見邊界新勢力的話事人所圖不小。我們必須想出來個章程才行。”
趙蕓蕓靜靜地聽著她們討論，對女巫們之間的政鬥樂見其成。為了實實在在的權與利鬥在一起，可比為了虛無縹緲的愛情鬥來鬥去有出息。她也不知道邊界那些女巫們背後有沒有人指使，哪怕是她去查都沒查出來。她希望有，有對她來說才是好事。
“人家主動與咱們交好，咱們又不好拒絕。這不上不下的，硬生生把咱們卡在這裏了。我之前就說了，不如咱們聯合在一起，結果你們都不同意。”
“聯合個屁。咱們要是真的一不小心變成鐵板一塊了，那才是該多加小心！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集體暴斃。”
“這個你就別想了。咱們誰家沒有點小九九，怎麽可能真的成功徹底聯合在一起。鐵板一塊是絕無可能了，不過利益一致暫時合作，這沒有問題。”
“合作，必須合作。我現在只想知道主動跟我表弟聯姻的那個女巫到底是誠心加入我們家族，還是另有所圖。”
趙蕓蕓比起維系家族勢力更在乎北部的整體發展：“與你們各家交好的女巫，在她們口中，邊界現在的真實情況如何？”
各大家族的話事人盡管有些意外她在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候還有心情關註邊界問題，但依舊如實回覆：“除了穩定外擴的領土外，那幾條安全通道也被探索到很遠了。據她們所說，安全通道走得越遠，煉獄怪物越多。不過好在那些有煉獄怪物的區域，煉獄怪物沒辦法出來，就只是單純地堵住了路而已，殺光了就能繼續往前探索下去。”
“還有就是，殺光煉獄怪物返程後，那些區域有時會再次被煉獄怪物闖入占領，需要再殺一次。這些危險區域的封印是可以加固並且往外拓展的。她們說她們私下猜測，這些有煉獄怪物出現的區域，有可能是撒旦大人的施展巫術時出了問題導致的BUG，畢竟撒旦大人當時的身體……”
趙蕓蕓：“就像是高速路上的休息區？”
“差不多吧。刨除去封印不穩導致煉獄怪物出沒這一點，那些地方確實可以稱之為休息區。如果從這些地方不斷往外拓展，那我們能交叉發展，奪回更多我們人類的領地。”
趙蕓蕓：“從這些地方拓展出去的新領地跟我們北部中心區並不完全相連？”
“是的。在北部整體拓展到那邊之前，那邊相對獨立。我想這應該就是邊界女巫們的底牌之一。如果她們想，那麽未來，她們能搞出來不受我們北部中心區管轄的獨立領地。就算受我們管轄，那我們管控的力度也無法高到哪去。她們唯一缺少的就是飲水和糧食等物資。這些東西，她們哪怕從現在開始收集種植，那一時半會兒規模也不會有多少，短期內成不了大事。”
趙蕓蕓：“獨立的……領地啊……你們就沒有片刻的動心？”
會議室裏各大家族的話事女巫們全都不說話了。
怎麽可能不動心呢。
她們要是不動心，哪裏會跟這股新勢力的邊界女巫們維持著表面友好的關系，反覆糾結著到底該不該同意對方提出的聯姻。
這要是先慢慢攢下大量的物資，再找到一塊有水適合種地的新領地……那她們家族就能成為割據一方的豪強，不用再跟其他家族擠在一起，不用所有決議都要經過三方勢力、共七家一同商討確定。
能自己說了算，誰還願意聽別人指使。
問題就卡在了這裏。
這麽大一塊肥肉，誰能不覬覦。
要不怎麽說三角形具有穩定性呢。
她們既恐懼這第四股新勢力，又渴求這第四方股勢力。各家有各家不同的心思。這被打破的平衡，誰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
唐靈遠程監控著人間的點點滴滴。
人很難被人改變，但人被環境影響可太容易了。
隔離、分裂、重塑……溫水煮青蛙般腐蝕人類的意志。沒有矛盾，那就創造矛盾。核心價值觀一旦開始扭曲，人們會自己走進棋局，主動躺在餐桌任上位者吞食。
她提前畫好路線和圈框，其餘的人會自然而然地走進去，並且堅信自己做出的所有選擇都是出於自我意志。
自我意志就是個幻覺。
沒有誰的自我意志是天然完全沒經過後天塑造的。在這一點上連她這個創世紀初期就誕生的女巫都逃不過去。或許連上帝的意志都在面對死亡後被塑造改變不覆初生天然的樣子。
所謂的自我意志是被塑造出來的。
更高級別的存在，對低級別的普通人來說就是降維打擊。
自上而下的法條發布出去，看似毫不相關卻能徹底改變普通人的處境，把普通人推下懸崖都能打著為你好的名義。這些自己被“自己的意志”引導所做出的選擇，就算結果對自己不利又能怪誰呢？就只能怪自己。
如今的天堂除了沒有矗立的高樓外，和從前的人間無異。天堂不覆過去的純白，被陸續搬遷進天堂的女巫們染上了斑斕的色彩。絕大部分電子設備和大量的物資儲備同樣都被挪進了天堂裏。
唐靈的門外守著許多巫魔，全都是很早就跟著她，現在地位最高的那批。
“露西。唐靈大人醒了。要見你。”
露西？
聽到女巫從房間出來後傳話，在場的巫魔們都很吃驚。連露西自己也很驚訝，畢竟她遠不如王秀敏和梅麗莎有能力又知名。
“撒旦……大人？”
露西走進撒旦的房間，看到撒旦大人遠不如初見時那樣精神抖擻，肉眼可見的疲態如人類一般，可想而知撒旦如今的身體狀況如何。
“撒旦大人。”
露西上前幾步，蹲在唐靈的床邊，扶起唐靈，聲音略有些哽咽地輕聲喚著。
“你跟你丈夫現在如何了，可還好？”
“托您的福，過得還不錯。如今……也就您還能記得我們兩個。”
“你是我第一次去人間執行合同時遇到的，難免記憶深刻。尤其是你跟你丈夫互相為對方獻祭靈魂，不符合大多數人的認知。後悔了嗎？梅麗莎那個性子，應該沒少勸你換一個吧。”
“是。”露西笑笑：“她確實與我說過。不過我沒什麽好後悔的。理查德當初為我賣了靈魂，我同樣為他賣靈魂。很公平。”
“像你這樣能保持初心的不多了。”
露西欲言又止，想了半天還是沒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你丈夫理查德現在在做什麽？”
“在搞男性聯合互助會。現在……男人的生存狀況不太樂觀。他想在能力範圍內做點事。”
“阻力大嗎？”
“有王秀敏大姐的支持與幫助，只能說……還行。她現在焦頭爛額的，也很不容易，無力為這個組織做更多的事。”
露西說得很保守。說是還行，實際上就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她丈夫的那些構想只能在小圈子裏得到部分男人的讚揚，根本無法推廣到底層去。她們不光沒有實施計劃的手段權力，就算有手段了，無數底層民眾也聽不進去這一套東西。不光面對來自上層的阻力，還面對來自下層的更大的阻力，明明試圖幫助眾多底層，底層民眾卻覺得是在害他們，根本無法處理。她們可悲到簡直快被上層憐愛了，可憐到上層不阻止她們都做不出來實事。
“我現在是有心無力，以後你們只能靠你們自己。”
露西憋了半天還是沒憋住，幹脆豁出去問：“撒旦大人，您後悔了嗎？我知道您想要的不是這樣的世界。為了現在的世界，並不值得。”
“你似乎失去信念了。”
“是。我沒看到平等自由，我只看到了壓迫。我沒看到消滅階級，我只看到了新的階級取代了舊的階級。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幹什麽，我又能幹什麽。……估計您走後，我和理查德很快就會隨著您去。我們只剩30年的壽命，我們死後，她們必不會讓我們有機會轉化成功。”
“你後悔沒堅持信仰上帝了嗎？”
“那倒沒有。上帝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心中只有他自己，試圖殺死所有人，只為補足他日漸衰弱的力量。我知道上帝不是我曾經期待的那個神明。”
“難道我是？”
露西沈吟片刻後認真地回答：“論跡不論心。撒旦大人，無論您怎麽想，出於什麽目的。您都實實在在為我們殺死了上帝，替我們撐起了全新的天地。”
“你聽沒聽過人類有一句話，‘幸福和真相往往只能擇其一’。現實往往是：人類根本就沒有選擇，一個都得不到，只能在假象中痛苦，還不知道痛苦的根源在哪裏。去吧，去把她們都喊來。”
露西直到把外面的眾多巫魔全放進屋後，都還沒回味過來唐靈具體是什麽意思。
跟進房間的其他女巫可不像露西這樣反應遲鈍，一聲聲‘撒旦大人’的呼喚在房間裏此起彼伏。
唐靈擡手制止巫魔們的呼喚：“你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巫魔們以為唐靈要跟她們算賬，緘默不語。
唐靈：“你們有承受後果的能力嗎？”
巫魔們還是不說話，唐靈繼續說：“我知道，你們是出於好心。有時候，發動沒有問題，是執行的過程中出了問題。可往往只要發動，執行必然會出現問題。你們如今都是管理者，應該明白我是什麽意思。既然出現了問題，那就想辦法解決問題。別等到後果無法承受時，才開始後悔，到時候可就來不及了。”
唐靈：“手段如此極端，可還記得當初創建新世界時的宣言？”
其他巫魔們不說話。一直被多方壓制的王秀敏是懶得說，她已經喊過這些無數次了，可誰都聽不進去。
唯獨露西回答道：“記得。您說要創造一個自由，平等的新世界。”
唐靈：“我這最後一口氣還沒咽下去呢。你們好自為之。”
撒旦唐靈沒說得太過分，點到為止。說完就擺手讓其他女巫們撤出去，示意自己身體抱恙要休息。可這短短幾句話，足以改變太多太多事。
王秀敏終於不用再遭受來自巫派全方位密集的壓制。這段時間，她從最初的五五開，到三七，到二八，到一九，最後到徹底被架空。她完全不知道撒旦大人究竟從哪淘出來梅麗莎這麽個狠角色，將她鬥得喘不過氣。
鬥爭失敗事小，辜負撒旦大人的信賴事大！
她這段時間別提多上火了。
撒旦大人那般信任她，將她稱為女巫們最後的指望，可她辜負了撒旦大人的信任，沒做到她應該做到的事。
她還真不是心疼男人，盡管好多年輕女巫都這麽想。她很早就開始獨自一個人帶著女兒，將女兒拉扯長大。大半輩子裏遇到了太多惡心的男人，怎麽可能還有那個閑功夫心疼男人。
她是明白無論如何都不能把人逼到絕境的道理。無論男女都是，不然後果很嚴重。她見過絕境中的人，不止一次。她知道撒旦大人一定也是因為見多了這個，才交給她從中阻攔的任務，試圖讓她對事態加以控制。
她是個女人，她最在乎的女兒也是女人。她怎麽可能胳膊肘往外拐，不為了自己這方的利益著想，為別人的利益使勁。這根本就不符合生養女兒的單身母親行為邏輯，她一直為的都是她們自己。
王秀敏立刻聯系自己派系的相關工作人員，讓她們去聯系人間那三大家族。
“什麽東西？男性聯合互助會，簡稱男聯會？讓我們替男的搞男性保護組織？”
他們也配？
人間魔派的三家話事人頭一次反應這麽一致，異口同聲質疑上面下達的命令。
可上面說，這是鐵令。若是不遵守，上面會派遣其他女巫替魔派辦事。
這三家都知道，她們要是不遵守上面的命令，只有被趕出人間七大家族勢力這一個下場。她們也知道自家手底下的人在這段時間如何耀武揚威，無法無天的。若是她們被趕出核心權利圈，變成普通人，那她們在北部絕對會被活活羞辱死。
“我們怎麽辦？我現在連內鬥都沒心情了。我們總不能把我們辛辛苦苦建立出來的優勢讓回去，讓男的像過去一樣踩在咱們頭頂吧。”
“不要慌。魔派向來跟巫派對立。那三家沒準跟咱們三家立場不一致。咱們先看看那三家怎麽說。最壞無非就是平等，讓他們踩著咱們絕無可能！”
“對。更別提現在還有外戰最強的邊境女巫們。就算咱們三家能妥協，她們這第四股勢力都絕對不可能妥協。事態還沒壞到我們無法控制的程度。”
唐靈分出一縷意識，再次鉆進邊界一具剛剛陣亡的屍體。
邊界人心動蕩。
女巫們既盼望能擰成一股繩，成為北部甚至人間的一個全新勢力，又對現有的七大家族有所憧憬。
所有的動蕩都來自“多方”煽動下的不同聲音。
政治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掌權者若想要統治地位穩定只需要做三件事：
讓平民覺得仍有選擇的權力
讓平民覺得仍有改變的機遇
確保兩個仍有永遠不會現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基業是靠殺戮獲取的。
這是邊界女巫們的共識。
女巫們躺在新清理幹凈的拓展區裏, 看著身邊的人來了又去，不記得自己死了多少隊友，也不記得自己究竟開拓到了哪裏。
她們只知道每打下一塊土地, 拓展區會迅速被後方的安全區並吞，成為新的安全區, 後方的女巫們會迅速在安全區劃分並建立起新的領地。
自從最初的那次開拓任務，女巫們分到相同規模的領地開始, 往後的每一次任務, 殺死煉獄怪物數量越多的女巫就能分到越多的土地，女巫們按勞分配、按功行賞，累積上限沒有終止。
部分女巫撈到一套房子和土地就不再去邊界冒險，打算餘生安穩度日。至今仍在邊界奮戰的女巫們則個個身價不菲、領地廣袤，立志做巫上巫。
在邊界奮戰不光能分到領土和豐厚的物資, 更能獲得聲望與資歷, 深入現今北部的體系，成為新世界體制內的一份子。
想要飛黃騰達, 就要釋放野蠻和獸性，時刻將腦袋別在褲腰上, 去爭搶, 去掠奪，直至腰纏萬貫, 功成名就。
這是女巫精神，是新世界的普世價值。
簡單休息過後，女巫們起身後撤，讓前來交班的下一批女巫們守衛剛剛打下來的新領地, 確保拓展區不會有新的煉獄怪物闖入，保證安全一段時間, 讓這塊剛打下來的新領地成功觸發封印。
回程的路上，女巫們剛進安全區，許多男人迅速圍了上來，一邊歡呼稱讚邊界女巫們的英勇，一邊不斷變換造型展示自己。
“女巫大人，看看我~~~”
“女巫大人，您好強！”
“女巫大人，我們永遠支持您！”
這些保家衛國的女巫們是北部‘配偶權爭奪戰’的最高攻略等級。北部的男人們無一不想與她們結姻組建家庭，為她們懷上孩子。和她們在一起，意味著擁有無盡的財富、至高無上的權力地位、最高品質的後代基因、也就是說有保障的一輩子。
與邊界女巫同時期出現的就是這些妄圖通過婚姻改變自身境遇的男人們。她們中* 有些是自願來到邊界尋找可靠的巫妻，有些是被自己的父母逼著來邊界出賣自己。
年輕的女巫打眼掃了一圈後不為所動，面無表情地經過蜂擁而上的男人們。
另一位稍年長的女巫問她：“你這是誠心不打算成家了？你家就你自己一個人，你還這麽拼。這要是有個萬一，你是打算把家業留給誰去。”
年輕的女巫眼中滿是鄙夷，高聲直白地說著：“留給誰也不會留給男人啊。我寧可捐出去給失去雙親的未成年小女巫們，也絕對不可能留給這些男人一丁點。誰不知道他們打著什麽主意。不就是想找我們這種死亡風險高的女巫，回頭坐享其成當貴夫嗎。一個個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行。”
周圍的男人們面對公然嘲諷他們的女巫，臉上竭力維持著尷尬的笑意，不敢反駁，也反駁不回去。
他們確實像她說的那樣，想要傍上個有實力的女巫，讓自己和家人擺脫現在的處境。他們有別的選擇嗎？家裏女巫數量多的家庭還好，依靠女巫們的工資起碼能養活一大家子。家裏男人多的，靠工作根本沒辦法撐起一個家庭，連最基本的溫飽都沒辦法維系。
按勞分配。再沒有比這更偽善的體系！
現實中具體的勞動強度和如何去分配，這些根本就不是勞動者能決定控制的。
女巫們與男人們同樣是按勞分配。
女巫們每殺死一只煉獄怪物，就能得到相應的高薪酬，哪怕一無所獲也有最低保障。每殺死一種新的煉獄怪物，就能獲取相應的經驗，成為更優秀的女巫，得到許多女巫們的無形尊敬。
男人們每縫制完一件衣服，只能得到最低的薪酬，針腳縫錯了還要扣錢，積累再多的經驗，薪資也不會漲半分。最近還反倒因為同事們日益提升的工作速度，產量越大單件薪資越降越低，工作滿滿一整天還不如過去摸魚聊天時半天賺到的多。
這根本就不公平！
完全沒有人把他們放在眼裏。
可不公平又能如何呢。
他們的抱怨換來的只有女巫們的不滿。女巫們不滿他們在安穩的大後方，做著毫無生命危險的工作還嫌東嫌西。女巫們不滿他們連不動腦的基礎工作都做不好，在同樣的按勞分配制度下沒辦法賺來與她們同等的薪資。女巫們不滿他們無法同時處理好工作、家庭和孩子。女巫們說他們簡直毫無社會價值。
有些女巫在享受生活，而他們光活著就已經很艱辛。爺爺、父親、和一大一小兩個兒子，他們已經拼盡全力工作，可沒有女巫的家庭在新世界裏走正路根本活不下去，走偏路又難免遭受白眼被厭惡嫌棄。
他們說：他們和那些厭惡勞動艱辛、一心想走捷徑攀高枝的男人不同，他們是正路被堵死，走投無路才淪落至此。可沒有人在乎他站在這裏的原因，人們只看結果。結果就是他站在這裏，他在出賣自己。
她們回：真有志氣，大可以選擇去死。或者跑去邊界奮勇殺怪，為了全人類拼搏努力。既然做出了這種選擇，就不配分個高低。有區別嗎？賣無數次的和指望靠婚姻賣一次的，都只是出來賣的而已。
正常的世界難道不該封死那些會讓他們墮落的道路、堅定地說那是錯的，然後為他們提供另一條正路嗎？真的是他們男人天生下賤，不願吃苦受累、懶惰怕死，才會淪落至此？連他們自己都快恍惚到分辨不清。
“懷孩子嘛，哪個男人不能懷。就算找不到家世好的男人，也得找個正常男人吧，誰會找這些個搔首弄姿的東西。玩物就留給愛玩的姐妹們吧，我可沒時間搞這種事。”
年輕的女巫言談間沒有半分留情，絲毫不給在場的眾多男人們面子。可她非但沒得到周圍人的批評，反倒得到了鋪天蓋地的讚揚。
“真不錯啊，現在這麽踏實還有上進心的女巫已經很少了。”
“就是，現在愛玩的女巫太多了啊，大多都是玩了就玩了，完全不負責任。”
“聽說前一段有個男人被搞大了肚子，他好不容易找到搞他的那個女巫，結果那個女巫不負責，說以後生都不會生，愛死哪死哪去。最後那男人只能去醫院處理，現在一走路臟器就疼。”
“雖然她瞧不起男人，但人家也不亂玩男人啊。這已經算是好女巫中的好女巫了。”
“人家哪裏瞧不起男人了啊！人家那是瞧不起出來賣的男人。人家又沒說瞧不起所有男人。就那些一看到邊界戰鬥女巫就立刻撲上去勾搭的男人，活該他們被瞧不起。”
“是啊，人家也沒說錯，有些男的就是不行。現在這樣的年輕未婚女巫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呢！我表姨家的兒子長得不錯還老實，每天在家裏都不出去。我回頭跟我表姨說說，我是覺得挺配的。萬一成了呢。”
“男人跟男人是不同的。有的男人努力工作補貼家用，可沒時間來這兒釣女巫。再不濟，有的男人老實在家裏做家務照顧孩子，也算消停。就他們……都做出這樣的行為了，還怕別人說不成。”
“成天抱怨工資低，我看哪是工資低啊，是他們把錢都花在穿上了吧。看看他們穿的衣服，再看看咱們的。我打從地獄出來，就沒買過好衣服！”
北部開了數家男裝店，男裝的不同款式、不同搭配，讓人眼花繚亂。還有許多幫助男人健身塑形的產品和課程一同售賣。所有男人的用品，各個價格不菲，卻依舊銷售得很火熱。無論是男人們自己還是男人們的家人，都很樂意讓他們在這上面投資。畢竟跟未來可能獲得的收益相比，這絕對算得上一場低投資高回報的交易。
安全區最外圍、準備靠與強大女巫結姻、或是被富有女巫看中、從而改變命運的男人們，自然會好好打扮自己，盡量在最短時間內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前一段時間，北部男人們最火熱的話題是，哪款褲子能顯得屁股比較大，哪種塑形工具能讓屁股快速充血變大，穿褲子更好看。誰都不知道，男人屁股的大小跟X能力到底有什麽關系，這消息又是從何而起，反正全都在一窩蜂地忙著讓自己的屁股變得更豐盈。畢竟誰都不知道哪個女巫會不會很看重這件事，從而選中自己，讓自己改變命運。
女裝店倒是簡單得多，就兩家。
一家普通人根本沒資格進去，因為完全買不起。買得起也不會買，普通人不會攢錢花幾個月的薪水買一件完全沒辦法穿著幹活的衣服。這店裏衣服華麗繁瑣的樣式根本不是上班族或是戰鬥女巫能穿的。
另一家衣服就只有兩個顏色，土黃跟土綠，說是戰鬥時隱蔽效果好，又看不出臟。衣服全都是最耐磨的材料，毫無款式與剪裁可言，一看就知道是同一個工廠流出來的同一批服飾，唯一的優點只有便宜。
女巫們不是不想在工作之餘穿得好些，可現在問題是她們想找件帶顏色的普通T恤衫都沒有，想穿得像個末世前的普通正常人都費勁！想穿得好些，就只有爬上去做巫上巫，有錢有勢，衣服鑲金定制都沒問題。
至於中間值？沒有這個選項。
北部完全沒有給女巫們提供——普通正常人這種生活模式。
男人和女巫正在被往兩條不同的路上驅趕，越走越會跟對方產生更遙遠的距離。
直到再也無法看清對方，理解彼此。
-
北部幾大家族的負責人敏銳地察覺到北部體制內女巫們之間的暗流湧動。
長期在邊界與煉獄怪物戰鬥的女巫們個個實力不俗，戰功赫赫，野狼般覬覦著她們七大家族的位置。
能在先前那種前路未知的時刻，毅然決然地跑到危險的新領地與煉獄怪物戰鬥的只有兩種人：所圖不小的，走投無路的。
無論哪種，都不是好對付的。
在邊界戰鬥的女巫們自己形成了一股全新的勢力。原來她家與巫派魔派各三家之間，維持著三權分立的穩定。現在這股全新的勢力出現，與她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微妙距離，又穿插在那兩派六家之間，攪亂了原來巫派魔派內部的穩定關系。
一看就是有高人指點，可又找不到領導著這一全新勢力的高人姓甚名誰來自哪裏。
那人越是不冒頭，幾大家族越不安心。
要知道這股全新的勢力繼續發展下去，意味著的可是實實在在的軍權。
這是連她們七大家族都沒能掌握的東西。
“會不會是我們想多了呢。沒準邊界那些女巫就是一盤散沙，加入我們各自家族的女巫只是想攀附我們而已。”
“……你是真的天真還是沒話找話呢。你信這個還不如信我是彌賽亞。後者的可能性更高。”
“我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如果是你們，你們在邊界眾多女巫中有一定領導能力，你們會不站出來？邊界的勢力已經強大到能與我們坐在談判桌上洽談更好的待遇了。”
“我們今天開會不就是因為這個嗎。能忍到現在，可見邊界新勢力的話事人所圖不小。我們必須想出來個章程才行。”
趙蕓蕓靜靜地聽著她們討論，對女巫們之間的政鬥樂見其成。為了實實在在的權與利鬥在一起，可比為了虛無縹緲的愛情鬥來鬥去有出息。她也不知道邊界那些女巫們背後有沒有人指使，哪怕是她去查都沒查出來。她希望有，有對她來說才是好事。
“人家主動與咱們交好，咱們又不好拒絕。這不上不下的，硬生生把咱們卡在這裏了。我之前就說了，不如咱們聯合在一起，結果你們都不同意。”
“聯合個屁。咱們要是真的一不小心變成鐵板一塊了，那才是該多加小心！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集體暴斃。”
“這個你就別想了。咱們誰家沒有點小九九，怎麽可能真的成功徹底聯合在一起。鐵板一塊是絕無可能了，不過利益一致暫時合作，這沒有問題。”
“合作，必須合作。我現在只想知道主動跟我表弟聯姻的那個女巫到底是誠心加入我們家族，還是另有所圖。”
趙蕓蕓比起維系家族勢力更在乎北部的整體發展：“與你們各家交好的女巫，在她們口中，邊界現在的真實情況如何？”
各大家族的話事人盡管有些意外她在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候還有心情關註邊界問題，但依舊如實回覆：“除了穩定外擴的領土外，那幾條安全通道也被探索到很遠了。據她們所說，安全通道走得越遠，煉獄怪物越多。不過好在那些有煉獄怪物的區域，煉獄怪物沒辦法出來，就只是單純地堵住了路而已，殺光了就能繼續往前探索下去。”
“還有就是，殺光煉獄怪物返程後，那些區域有時會再次被煉獄怪物闖入占領，需要再殺一次。這些危險區域的封印是可以加固並且往外拓展的。她們說她們私下猜測，這些有煉獄怪物出現的區域，有可能是撒旦大人的施展巫術時出了問題導致的BUG，畢竟撒旦大人當時的身體……”
趙蕓蕓：“就像是高速路上的休息區？”
“差不多吧。刨除去封印不穩導致煉獄怪物出沒這一點，那些地方確實可以稱之為休息區。如果從這些地方不斷往外拓展，那我們能交叉發展，奪回更多我們人類的領地。”
趙蕓蕓：“從這些地方拓展出去的新領地跟我們北部中心區並不完全相連？”
“是的。在北部整體拓展到那邊之前，那邊相對獨立。我想這應該就是邊界女巫們的底牌之一。如果她們想，那麽未來，她們能搞出來不受我們北部中心區管轄的獨立領地。就算受我們管轄，那我們管控的力度也無法高到哪去。她們唯一缺少的就是飲水和糧食等物資。這些東西，她們哪怕從現在開始收集種植，那一時半會兒規模也不會有多少，短期內成不了大事。”
趙蕓蕓：“獨立的……領地啊……你們就沒有片刻的動心？”
會議室裏各大家族的話事女巫們全都不說話了。
怎麽可能不動心呢。
她們要是不動心，哪裏會跟這股新勢力的邊界女巫們維持著表面友好的關系，反覆糾結著到底該不該同意對方提出的聯姻。
這要是先慢慢攢下大量的物資，再找到一塊有水適合種地的新領地……那她們家族就能成為割據一方的豪強，不用再跟其他家族擠在一起，不用所有決議都要經過三方勢力、共七家一同商討確定。
能自己說了算，誰還願意聽別人指使。
問題就卡在了這裏。
這麽大一塊肥肉，誰能不覬覦。
要不怎麽說三角形具有穩定性呢。
她們既恐懼這第四股新勢力，又渴求這第四方股勢力。各家有各家不同的心思。這被打破的平衡，誰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
唐靈遠程監控著人間的點點滴滴。
人很難被人改變，但人被環境影響可太容易了。
隔離、分裂、重塑……溫水煮青蛙般腐蝕人類的意志。沒有矛盾，那就創造矛盾。核心價值觀一旦開始扭曲，人們會自己走進棋局，主動躺在餐桌任上位者吞食。
她提前畫好路線和圈框，其餘的人會自然而然地走進去，並且堅信自己做出的所有選擇都是出於自我意志。
自我意志就是個幻覺。
沒有誰的自我意志是天然完全沒經過後天塑造的。在這一點上連她這個創世紀初期就誕生的女巫都逃不過去。或許連上帝的意志都在面對死亡後被塑造改變不覆初生天然的樣子。
所謂的自我意志是被塑造出來的。
更高級別的存在，對低級別的普通人來說就是降維打擊。
自上而下的法條發布出去，看似毫不相關卻能徹底改變普通人的處境，把普通人推下懸崖都能打著為你好的名義。這些自己被“自己的意志”引導所做出的選擇，就算結果對自己不利又能怪誰呢？就只能怪自己。
如今的天堂除了沒有矗立的高樓外，和從前的人間無異。天堂不覆過去的純白，被陸續搬遷進天堂的女巫們染上了斑斕的色彩。絕大部分電子設備和大量的物資儲備同樣都被挪進了天堂裏。
唐靈的門外守著許多巫魔，全都是很早就跟著她，現在地位最高的那批。
“露西。唐靈大人醒了。要見你。”
露西？
聽到女巫從房間出來後傳話，在場的巫魔們都很吃驚。連露西自己也很驚訝，畢竟她遠不如王秀敏和梅麗莎有能力又知名。
“撒旦……大人？”
露西走進撒旦的房間，看到撒旦大人遠不如初見時那樣精神抖擻，肉眼可見的疲態如人類一般，可想而知撒旦如今的身體狀況如何。
“撒旦大人。”
露西上前幾步，蹲在唐靈的床邊，扶起唐靈，聲音略有些哽咽地輕聲喚著。
“你跟你丈夫現在如何了，可還好？”
“托您的福，過得還不錯。如今……也就您還能記得我們兩個。”
“你是我第一次去人間執行合同時遇到的，難免記憶深刻。尤其是你跟你丈夫互相為對方獻祭靈魂，不符合大多數人的認知。後悔了嗎？梅麗莎那個性子，應該沒少勸你換一個吧。”
“是。”露西笑笑：“她確實與我說過。不過我沒什麽好後悔的。理查德當初為我賣了靈魂，我同樣為他賣靈魂。很公平。”
“像你這樣能保持初心的不多了。”
露西欲言又止，想了半天還是沒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你丈夫理查德現在在做什麽？”
“在搞男性聯合互助會。現在……男人的生存狀況不太樂觀。他想在能力範圍內做點事。”
“阻力大嗎？”
“有王秀敏大姐的支持與幫助，只能說……還行。她現在焦頭爛額的，也很不容易，無力為這個組織做更多的事。”
露西說得很保守。說是還行，實際上就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她丈夫的那些構想只能在小圈子裏得到部分男人的讚揚，根本無法推廣到底層去。她們不光沒有實施計劃的手段權力，就算有手段了，無數底層民眾也聽不進去這一套東西。不光面對來自上層的阻力，還面對來自下層的更大的阻力，明明試圖幫助眾多底層，底層民眾卻覺得是在害他們，根本無法處理。她們可悲到簡直快被上層憐愛了，可憐到上層不阻止她們都做不出來實事。
“我現在是有心無力，以後你們只能靠你們自己。”
露西憋了半天還是沒憋住，幹脆豁出去問：“撒旦大人，您後悔了嗎？我知道您想要的不是這樣的世界。為了現在的世界，並不值得。”
“你似乎失去信念了。”
“是。我沒看到平等自由，我只看到了壓迫。我沒看到消滅階級，我只看到了新的階級取代了舊的階級。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幹什麽，我又能幹什麽。……估計您走後，我和理查德很快就會隨著您去。我們只剩30年的壽命，我們死後，她們必不會讓我們有機會轉化成功。”
“你後悔沒堅持信仰上帝了嗎？”
“那倒沒有。上帝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心中只有他自己，試圖殺死所有人，只為補足他日漸衰弱的力量。我知道上帝不是我曾經期待的那個神明。”
“難道我是？”
露西沈吟片刻後認真地回答：“論跡不論心。撒旦大人，無論您怎麽想，出於什麽目的。您都實實在在為我們殺死了上帝，替我們撐起了全新的天地。”
“你聽沒聽過人類有一句話，‘幸福和真相往往只能擇其一’。現實往往是：人類根本就沒有選擇，一個都得不到，只能在假象中痛苦，還不知道痛苦的根源在哪裏。去吧，去把她們都喊來。”
露西直到把外面的眾多巫魔全放進屋後，都還沒回味過來唐靈具體是什麽意思。
跟進房間的其他女巫可不像露西這樣反應遲鈍，一聲聲‘撒旦大人’的呼喚在房間裏此起彼伏。
唐靈擡手制止巫魔們的呼喚：“你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巫魔們以為唐靈要跟她們算賬，緘默不語。
唐靈：“你們有承受後果的能力嗎？”
巫魔們還是不說話，唐靈繼續說：“我知道，你們是出於好心。有時候，發動沒有問題，是執行的過程中出了問題。可往往只要發動，執行必然會出現問題。你們如今都是管理者，應該明白我是什麽意思。既然出現了問題，那就想辦法解決問題。別等到後果無法承受時，才開始後悔，到時候可就來不及了。”
唐靈：“手段如此極端，可還記得當初創建新世界時的宣言？”
其他巫魔們不說話。一直被多方壓制的王秀敏是懶得說，她已經喊過這些無數次了，可誰都聽不進去。
唯獨露西回答道：“記得。您說要創造一個自由，平等的新世界。”
唐靈：“我這最後一口氣還沒咽下去呢。你們好自為之。”
撒旦唐靈沒說得太過分，點到為止。說完就擺手讓其他女巫們撤出去，示意自己身體抱恙要休息。可這短短幾句話，足以改變太多太多事。
王秀敏終於不用再遭受來自巫派全方位密集的壓制。這段時間，她從最初的五五開，到三七，到二八，到一九，最後到徹底被架空。她完全不知道撒旦大人究竟從哪淘出來梅麗莎這麽個狠角色，將她鬥得喘不過氣。
鬥爭失敗事小，辜負撒旦大人的信賴事大！
她這段時間別提多上火了。
撒旦大人那般信任她，將她稱為女巫們最後的指望，可她辜負了撒旦大人的信任，沒做到她應該做到的事。
她還真不是心疼男人，盡管好多年輕女巫都這麽想。她很早就開始獨自一個人帶著女兒，將女兒拉扯長大。大半輩子裏遇到了太多惡心的男人，怎麽可能還有那個閑功夫心疼男人。
她是明白無論如何都不能把人逼到絕境的道理。無論男女都是，不然後果很嚴重。她見過絕境中的人，不止一次。她知道撒旦大人一定也是因為見多了這個，才交給她從中阻攔的任務，試圖讓她對事態加以控制。
她是個女人，她最在乎的女兒也是女人。她怎麽可能胳膊肘往外拐，不為了自己這方的利益著想，為別人的利益使勁。這根本就不符合生養女兒的單身母親行為邏輯，她一直為的都是她們自己。
王秀敏立刻聯系自己派系的相關工作人員，讓她們去聯系人間那三大家族。
“什麽東西？男性聯合互助會，簡稱男聯會？讓我們替男的搞男性保護組織？”
他們也配？
人間魔派的三家話事人頭一次反應這麽一致，異口同聲質疑上面下達的命令。
可上面說，這是鐵令。若是不遵守，上面會派遣其他女巫替魔派辦事。
這三家都知道，她們要是不遵守上面的命令，只有被趕出人間七大家族勢力這一個下場。她們也知道自家手底下的人在這段時間如何耀武揚威，無法無天的。若是她們被趕出核心權利圈，變成普通人，那她們在北部絕對會被活活羞辱死。
“我們怎麽辦？我現在連內鬥都沒心情了。我們總不能把我們辛辛苦苦建立出來的優勢讓回去，讓男的像過去一樣踩在咱們頭頂吧。”
“不要慌。魔派向來跟巫派對立。那三家沒準跟咱們三家立場不一致。咱們先看看那三家怎麽說。最壞無非就是平等，讓他們踩著咱們絕無可能！”
“對。更別提現在還有外戰最強的邊境女巫們。就算咱們三家能妥協，她們這第四股勢力都絕對不可能妥協。事態還沒壞到我們無法控制的程度。”
唐靈分出一縷意識，再次鉆進邊界一具剛剛陣亡的屍體。
邊界人心動蕩。
女巫們既盼望能擰成一股繩，成為北部甚至人間的一個全新勢力，又對現有的七大家族有所憧憬。
所有的動蕩都來自“多方”煽動下的不同聲音。
政治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掌權者若想要統治地位穩定只需要做三件事：
讓平民覺得仍有選擇的權力
讓平民覺得仍有改變的機遇
確保兩個仍有永遠不會現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